【原创】晕血的丧尸
这是我变成不死丧尸的第一万零一天。
也是我彻底当腻了丧尸，想要自我了断的第一天。
***
如此消极丧气的念头，在我还在当人类的一万天里，从来没有过。
虽然当年我只是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年轻人，当着平庸的社畜，做着乏味的工作，人生唯二的爱好就是吃饭和打游戏，好在一日三餐和虚拟游戏都能给生活带来无穷乐趣，废材如我依然活得美滋滋。
没想到丧尸病毒在全世界一爆发，弱鸡如我，没能在这末日剧情里活过两集。
但我还算走运，不像有些人类在转变成丧尸时比较倒霉，被咬掉半截脑袋两瓣屁股，视觉效果大打折扣。我感染病毒时甚至都没被咬，完全是自己吃方便面时不小心被叉子扎到了手，出门时伤口又正好沾到了门把手上带丧尸病毒的污染物，把我给感染了。
那还能怪谁？只能自认倒霉咯。
如今的我，外貌依然和人类时期差不太多，除了肤色惨白一点，黑眼圈重一点，全身关节都磕磕巴巴不灵活一点。
哦，以前我宅在大学宿舍里打完通宵游戏差不多也能有这效果。
不过即使外貌变化不大，物种却是真的变了，这事儿最初让我颇为焦虑了一阵子。
作为一个怕麻烦怕得要死星人，我过去连玩游戏都懒得换换职业，结果现在居然在现实里直接给我换物种？这太要命了，全新的生活方式，全新的交往规则，全新的社会习俗，样样都得从头开始学起来，面临的挑战简直多到头秃。
向来习惯了混日子当咸鱼，乍然面对如此挑战，一开始我是很抗拒的。
幸好丧尸是心思单纯、生活简朴、态度乐观的种族，平时不搞那些有用没用的，累了就瘫，醒了就跑，无聊了就咬人，似乎还挺容易上手的。
度过最初的迷茫期后，我渐渐放下做人时的种种执念，安心当个正宗丧尸，勇敢面对新变化，积极拥抱新生活。
然后惊讶地发现，这样的生活好像还挺不错？
大家平时都相处得和和气气，不用上班，不用赚钱，没有勾心斗角，没有衰老病痛，天天都是休假日，想去哪儿旅行都是说走就走（确实只能用走的），返璞归真的极致也不过如此。
而且，只要不被外伤搞到四分五裂，我们几乎可以算是不死族呢。
在那些还在苦哈哈当社畜讨生活的人类看来，这样无拘无束的闲散活法，岂不就是传说中的神仙日子？
***
要是生活真有这么完美，我还至于像现在这样活腻了吗？
这世上并不存在完全不需要付出代价的美事，就算有，那也轮不到我这种倒霉鬼。
正所谓有得必有失，在摆脱生计压力的同时，我也失去了自己唯二的两个人生爱好：吃饭和打游戏。
不能打游戏这一点很好懂，我们丧尸社会没通电没联网的，手指关节又磕磕巴巴僵得掉渣，手机手柄都不一定接得住，键盘更是按不准，那还打个屁的游戏啊。
至于没法吃饭这一点，肯定有很多人不相信，大家会觉得你们丧尸不是成天咬人咬得很起劲吗？搁这儿天天吃豪华自助餐的家伙还好意思说自己没饭吃？
咳咳，这里有个流传广泛的误会需要解释一下，咱们丧尸虽然咬人，但是不吃人，不吃，绝对不吃。
丧尸不需要靠吃人来补充能量，在吃饭这件事上，我们并没有世俗的那种欲望。
我们咬人不是为了吃肉，纯粹只是因为无聊。
然而这个误会一直以讹传讹，人类对我们要吃人这件事深信不疑。我最早也琢磨过这事，像我们丧尸这样每天精力旺盛地四处乱跑，耐力爆发力都好到惊人，按照能量守恒定律，总该从哪儿补充点儿食物才可持续吧？
怀揣着这样的疑惑，顺带还有些身为资深吃货的不甘心，在变成丧尸头几天，我偷偷潜入刚被人类废弃的超市，拿起货架上的一包辣条，“咔嚓咔嚓”一顿乱啃。
靠，感觉就像把蜡烛放进嘴巴里嚼一样，干干巴巴的，啥味道也品不出来。
我心生疑惑，这包辣条可是我以前最喜欢的口味，难道说人变成丧尸以后，口味也跟着变了，得吃点新鲜肉类才带劲？
于是我去了超市生鲜区，拿起冷柜里的生牛肉大啃特啃。
啊呸，肉里面裹着的血丝都给我恶心吐了。
吐出来的东西，还是我变成丧尸之前，以人类身份吃下去的最后一桶方便面，的一半。
我强忍着眩晕感没有倒下，朝那摊吐出来的方便面瞅了一眼，不由得又皱起了眉头。话说这都过去好几天了，这些方便面却连半点儿消化的痕迹也没有，也没有任何自然腐败的迹象。
原来在我变成丧尸的那一刻起，舌头和肠胃就彻底停止了工作，猛烈的丧尸病毒不仅保护着我的躯体不腐，还顺带将我肠胃里的食物也一并永久保鲜了。
如今的我，作用对于这些美味而言，就和一台会行走的电冰箱差不多。
吃掉它们，只能让它们保鲜不坏，但我不可能再品尝到它们的美味，并从中获得快乐。
身为一名前吃货，我悲伤地站在这摊方便面的遗体前，与世间无穷无尽的美味们做了好长时间的哀悼诀别。
我做人时最大的快乐源泉，就这么没了。
这样的日子，好难过。
***
我知道一定有人觉得我在这儿哀叹生活没劲是矫情，失去原先乐趣的丧尸又不止你一个，其他丧尸不都过得好好的吗？既然都不用上班工作了，大把空闲就不能用来找点别的乐子么？
这个问题算是问到点子上了。
别的丧尸其实一开始也都闲得发慌。毕竟从大了看，解决了永生问题的我们缺乏去推动世界文明往前奔跑的动力，往小了说，不再搞普通人类生殖繁衍那一套的我们，对什么恋爱啊结婚啊养家啊，也是半点兴趣都没有。
英明的造物主早就预料到必须给丧尸这个新种族找点事情做，不然我们真会闲到发疯。
很快，咬人顺理成章成为了大家最喜欢的娱乐活动。
就像我前面提到的，咬人对我们丧尸而言，不为谋生，而是一项娱乐活动。
没什么实际的用处，却能打发无聊的时光，还能带来无穷的快乐，这跟人类玩游戏、打麻将、耍手机的状态是差不多的。每个丧尸都会情不自禁地为之着迷，这就是刻在丧尸骨子里的天性，如同猫抓耗子狗吃肉，爱得刻骨铭心，违背不了啊。
而无论是人还是丧尸，无聊起来创造力往往是最强的。
没多久，同族们就开创出了花样一百零八式咬人大赛，单人的，双人的，团体的，守株待兔式，主动出击式……花样多的我都数不过来，这些活动成功引导了新的社交规则，制定了新的装逼标准，创造了新的生活目标，成功消除了大家心中的空虚感，每个丧尸都狂热地乐在其中，但凡看见一个活人都超激动地无脑往前扑。
久而久之，大家咬人时用不到的脑子，也就真没什么用了。
但是没人在意这个，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在失去对物质和精神的双重追求之后，我们丧尸一族总算在咬人事业中唰出了新的存在感。
可以说，咬人就是我们丧尸文明发展的源头，丧尸社会构建的基石，其历史意义不亚于古人类偶然间学会了如何用火。
而我就惨了。
人类时期某种特征的遗留，让我根本无法热情洋溢地奔向新生活。
老子晕血。
别说自己去咬人了，就算看见别的丧尸咬人时飙血，都晕。
***
我恶毒地猜想大概老天也是太无聊闲出屁来了，所以铁了心的要玩我。
说好了丧尸百毒不侵不老不死的呢？为啥这该死的晕血毛病老子就是摆脱不了啊！
但对着老天比一万次中指也没用，在其他丧尸欢天喜地奔向咬人现场，情绪高昂地发展爱好、拼搏事业以及与同族们一起发展友谊之时，我却只能无可奈何地缩在后面，什么都干不了。
或许这就是我的脑子比其他丧尸退化得更慢，日常思考也要更多的原因。
因为，我，确实，太无聊了。
***
这种特立独行可不是什么好现象。
因为我变成了那个既不能跟大家玩到一块儿，又不能想到一块儿的异类。大家热热闹闹聚一块儿咬人时，我却要么晕乎着绕道走，要么在旁边苦大仇深地思考造物主这么玩我，究竟是想怎么样？
不咬人已经是反天性了，还爱乱想些有的没的，那更要被嫌弃了。
我已经不止一次碰到别的丧尸在我背后偷偷嘀咕：“啊啊啊啊啊啊啊。”
然后另一个丧尸回应道：“嗷嗷嗷嗷嗷嗷嗷。”
翻译成人话就是：“哎呦，你看，那个丧尸居然不喜欢咬人，好奇怪啊。”
“对啊对啊，而且他还要动脑子思考，真是太恶心了。”
唉，因为有脑子而被排挤，这事儿要不是发生在我自己身上，那还确实挺好笑的。
但我对此也不怎么生气，早就麻木了，反正老子做人的时候都没有谁爱，也不强求当了丧尸就有谁喜欢。
悲惨如我，除了特别无聊，还连一个志同道合的朋友都没有，显得特别不合群。
而越不合群我就越无聊，越无聊就越想要思考。
死循环啊死循环。
***
心灰意冷之下，我开始了独自流浪。
丧尸多的地方我不想去，人类多的地方我不敢去，这样算下来，倒是有个地方很适合我。
横亘在人类和丧尸之间的隔离区。
这里需要解释一下目前的世界格局，从最初的丧尸病毒爆发，到几波大的丧尸冲击，再到人类组织的几次大反扑，几番折腾下来，如今已经形成了两边一半一半的稳定格局。咱们丧尸能顺利开展咬人活动的地方通常是些防御薄弱的小城镇，而那些人类重兵驻守的大城市外围则设置了隔离区，宽广又荒凉，人和丧尸通常都心照不宣地不往那儿去。
大家都嫌弃的地方，也适合我这种大家都嫌弃的人，哦，不，丧尸。
一开始我还四处溜达得挺自在，找到不少以前人类文明残留下来的痕迹，像是荒废的城镇和厂矿，以及大学毕业之后没了学生卡，就再也进不去了的大学图书馆。
当然这种和勤奋学习挂钩的地方，我当初就算还有学生卡的时候，也是懒得刷卡进去的。
谁能想到，若干年之后，我竟然成了泡在这里唯一的读者，还一呆就呆了很久呢。
太可怕了。我一边用僵硬的手指翻动书页，一边感慨道。
丧尸病毒加无聊至极的结果，竟然是让一条坚定的咸鱼开始看书学习。
实在是太可怕了。
***
在图书馆停留的那段时间，我思考了很多复杂的问题。
像是为什么我那早就停止运作的肌体连同肠胃里的食物并不腐败，食腐昆虫见了我们也绕道走？
为什么我什么的不吃地硬挺了这么多年，还满世界乱蹦跶，体重却仍然保持着转化前的数字，半点也没见少？
以前究竟是谁跟我说管住嘴迈开腿就能减肥来着？啊，不，我想问的是，难道我们丧尸就是靠光合作用活着？
可是我不喜欢晒太阳，变成丧尸以后更是连水都没喝过。
这不科学。
不过话又说回来，难道人类能变丧尸这回事就科学吗？
以上这些问题，人类编写的书籍完全没法给我答案，大概得从我们丧尸种族一千年以后新编纂的神话体系里才能找得到理论依据。
好吧，我就不该操心这些太过空泛的问题，更该关心一下如何改善自身处境。
比如我这晕血的破毛病究竟要怎样才能治好？我还能从没意思的丧尸变回有意思的人类吗？再不济，我这爱动脑子思考的臭毛病能不能缓一缓，让我至少能傻乐傻乐地合个群？
事实证明，我没法靠思考太多问题来解决我思考太多的问题。
一个个找不到答案的问题乱糟糟地挤在脑子里，反而让我愈发烦闷，愈发没劲。
看吧，在这个蠢到家的世界里，我没有事业，没有爱好，没有朋友，没有追求，找不到任何乐子，连看书学习也不能解决我的无聊问题，我对所有事物都失去了兴趣，想吐槽都不知道该找谁吐去。
这样的日子没完没了，完全没有盼头，就算是丧尸也受不了。
不行，老子实在是熬不下去，今天就得把这个属于我的无聊故事给强行完结掉！
现在！立刻！马上！
***
这就是我变成不死丧尸的第一万零一天。
也是我彻底当腻了丧尸，想要自我了断的第一天。
***
当史上第一个想自杀的丧尸决心已下，我便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摇摇晃晃往前冲，试图找出什么办法能把自己干掉。
但这委实有点难。
已经挂掉的人怎么还能再挂第二回呢。
跳楼投河也好，上吊吃药也罢，对我这个生命力顽强的丧尸而言都是不痛不痒的小游戏，没有实际杀伤效果。至于卧轨撞车钻火炉什么的……嘿！醒醒，我们丧尸社会那么原始古朴，哪会有那些人类世界才有的复杂玩意儿！
连番尝试之后，除了把自己搞得更加灰头土脸，我没有取得任何实质性的进展。
气急败坏之下，我干脆直接往森林深处一躺，指望路过的几只野狗肚子饿了，扑上来把我分而食之算了。
死得难看点儿就难看点儿吧，毕竟条件有限，像我这样的体面人儿也是没办法讲究太多。
然而无论我摆出多么妖娆诱惑的姿势，那几只野狗依然克制地没有靠近。
它们只是站在下风处谨慎地闻了闻味道，然后鄙夷地抛来一个“你这家伙好难闻，一看就知道不好吃，说不定吃了还要拉肚子”的白眼，果断转身走开。
苍天啊大地啊，什么叫人倒霉了狗都嫌啊！我这就是活生生的现实案例！
***
老子心态快崩了。
绝望之余，突然想起还有最后一条路可走：找个杀意十足的人类干掉自己！
可是人类大部分都躲在守卫严密的城市里，那些有防守漏洞的小城镇，我就算跟着其他丧尸冲进去了也没用。光看其他丧尸一见到人类便乌泱泱勇猛向前冲的气势，我就知道，这年头连当炮灰都轮不到我。
真是路路断绝，惨哦。
就当我百无聊赖地坐在荒凉的隔离区，心态崩了又崩之际，远处突然走过来一个人。
还是活生生的那种。
我顿时两眼放光，仿佛在看一整套行走的丧尸自杀工具。
对方也发现我了，按照常理其反应该是惊叫着拔腿就跑，但很奇怪的是，他不仅没退缩，反而继续淡定地朝我走来。
等他走近了，我发现对方两眼也发着光。
呃，有种不妙的预感。
***
在离我两三米外的距离，这个年轻人停了下来，右手从裤兜里掏出来一把小小的匕首。我正盯着刀刃琢磨这小玩意儿能不能捅穿我，就看见他缓缓张开双臂，闭上双眼的同时露出了一副长期便秘的表情。
喂喂，这家伙想干嘛？
“来咬我吧。”他说。
什么情况？老子一脸懵逼。
“反正我也不想活了。”他接着说。
怪不得我们两个见到彼此都要两眼放光了，这可恶的剧情居然是一个求死的求死，遇到一个也不想活的丧尸。
这特么就很尴尬了。
我立马被他的便秘表情给传染了。
他在那儿闭着眼睛傻杵了半天，发现没动静，睁开眼睛朝我招呼：“来咬我啊！”
没想到啊没想到，这世上第一次主动招呼我参与咬人活动的，居然不是任何一名丧尸同胞，却是个跨物种的人类。
不愧是跟我们拥有共同祖先的族群，虽然我们丧尸看人类可能就像人类看猴子，但遇到别的物种愿意表达善意时，我还有点感动。
可惜他的好意我无法接受，只能很客气地摆摆手：“不用了，谢谢。”
他先是被我说的话吓了一跳，问了句“丧尸怎么会说话”，很快又自言自语着“这一定是临死前的幻觉”、“反正他也听不懂人话”之类的胡话。
说谁听不懂人话啊？我自个儿无聊泡图书馆时还学过你们人类好几门外语呢。谦逊如我并没有吱声，只是继续用看傻逼的眼神望着他。
见我一直没动，他有些急躁起来，嗓门也跟着提高：“你怎么还不来咬我？”
切，你谁啊，让我咬就咬啊，我们丧尸也有挑食的权利好不好。我内心暗自吐槽，但回答问题的态度还是很真诚：“因为我晕血。”
然而他根本没留心听我说话，依然沉迷在自己的偏执里不能自拔，脸上表情一会儿焦躁一会儿苦恼的，最后换成恍然大悟：“我知道了，他们都说丧尸容易受血腥味的刺激……”
说完，他开始把小刀往自己手腕上比划。
“喂，我都说了我晕血了！”我开始紧张起来。
下一秒，他就已经在自己皮肤上开了个小口子：“放点血就行……”
我赶紧冲他扑过去，想要制止他：“你快给老子住手！”
他见我扑过来，居然笑了出来，拿刀划手臂的动作更大了：“放血果然有效果。”
鲜红的血液一下子就涌了出来，我根本不敢朝他手上看，努力想去夺刀，试图阻止他这种极不礼貌的作法，可他只是一边挥动流血的手臂一边大喊：“来咬我！来咬我啊！”
“我说老子晕血你特么没听见啊！”我是彻底生气了，挥拳想要去揍他，而他则想要往我嘴边扑。推搡之间，有血顺着他胳膊滴到了我脸上。
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儿直接我鼻孔里钻。
这可就超过致死量了啊！我再也忍不了了，一把推开他，捂着胸口，弯腰狂吐。
把胃里所剩的最后半桶方便面也全吐出来了。
哎呀，我拿自己当人形冰箱，用心保管了足足一万零一天的最后一餐，我作为人类存在过的唯一证据，就这么全交代了！
***
大概是丧尸呕吐的画面实在是太过震撼，那个人类也忘了反应，呆呆地立在那儿看着我吐。
过了好一会儿，他终于反应过来了。
于是他也被恶心到吐了。
一个人类一个丧尸对着吐，你先吐完我再吐，我后吐完你又接着吐，啧啧，那画面啊，简直难以描述。
到最后我们俩总算都歇菜了，半死不活地瘫那儿直哼哼。
“你怎么……就是……不……咬我？”他这不知好歹的家伙，居然还咬牙切齿地质问我。
那我就更是对他怒目而视：“因为！老子！晕血！”
***
之后我费了很大功夫才跟他解释清楚，自己是一个会晕血也会思考的特别丧尸，这个人类也渐渐缓过劲儿来，一脸的不可置信：“原来你们丧尸也是能动脑子的。”
我都摸不准自己该不该为此而骄傲了。
随后我问了他为什么要求死，他叹了口气，表示自己觉得活着很无趣，不想当人了。
“我没事业，没爱好，没朋友，没追求，活着找不到任何乐子，这样的日子没完没了，完全没有盼头，无聊透顶，再活下去还有什么意思。”
奇怪，这话听着怎么那么耳熟？
他没注意到我的困惑，继续说道：“所以我才偷溜出城，想试试被丧尸咬了之后也当一把丧尸，说不定会和做人的感觉不一样。”
我不屑地冷笑，愚蠢的人类，总是对未知的领域想当然，幻想围城外面就有什么诗和远方。
为了消除他这些不切实际的误会，我把自己当丧尸的种种悲惨遭遇向他详细解释了一通，希望这个年轻人能认清现实，不要想当然的以为当了丧尸就万事大吉，换个生活环境并不能保证解决人生所有问题。
“你看我都无聊到不想活了。”这绝对是大实话。
期间这个人类一直皱着眉头听我叙述，似乎陷入了深切的思考当中。眼见自己挽救了一个迷途知返的年轻人，我很是欣慰。
“听你这么说，能当一个有脑子懂思考的丧尸其实还不错。”过了很久，他开口道，“而且……我又不晕血。”
我开始思考夺过小刀一把捅死这个直戳我痛处的混蛋的可能性。
不过身为一名丧尸的基本修养我还是有的，丧尸要杀人只能靠嘴巴咬，用武器这种道德败坏的事是做不出来的。可惜我的嘴巴不能拿来咬人，只能拿来继续苦口婆心地劝解他。
老子讲得嘴巴都干了，他才稍微有点妥协：“这样，我们来做个交易。”
“什么？”我问。
“你不是也不想活了么？”他笑得假模假样，“你先杀了我，我再杀了你。”
“听起来还蛮划算的……”我傻乎乎的差点就点头答应，还好及时反应过来了，“啊呸！划算个屁啊！你都死了变丧尸了还怎么杀我！”
丧尸之间不能互殴，这也是铁打的规矩。
***
白费口舌说了半天，谈话又绕回了起点。
这可恶的人类非要强迫我咬一下他，而我坚决不答应。话说不通，便只能诉诸于肤浅的武力。没料到这家伙武力值还挺高，我都没把握对付的了，很快就被撵得狼狈逃窜。
而他在后面狠命地追。
哎，这可恶的世界真是不讲道理，为什么我当人类时是谁都打不过的弱鸡，当了丧尸居然还是谁都打不过的弱鸡！
眼前这场面，要是被无知群众看到，肯定还以为他才是感染了丧尸病毒的那个呢。
路跑跑到一半，我自带点儿背的属性又发作了，一个脚底打滑扑了个狗吃屎。而他没收住势头，也跟着压在我背上。
哎呦喂哦，可怜我胃里最后一点方便面渣子也没留住啊。
狠心的老天连哀悼的时间都不给我，因为压上面那混球强行拿手臂来磨我的牙。
晕血归晕血，但我的牙齿在感染丧尸病毒之后也变尖利了，他这用力一摁，皮肤立即被扎破了。嘴里传来直白的血腥味儿，老子白眼一翻，彻底给恶心晕了。
***
等我醒过来，太阳都快下山了。
果不其然，那个人类，也已经变成了前人类，正高兴地仰天长啸嗷嗷嗷，用丧尸一族最质朴的语言表达自己重获新生后的喜悦。
而我身为经验丰富的过来人，冷眼旁观，一言不发。
过了一会儿，他才想起我的存在，转身朝我跑过来，我已经准备了最糟心的恶毒话打算教训他，没想到刚一张嘴，他就脸色一变，“噗咚”一下栽倒在地。
我困惑地摸了摸自己嘴角，发现上面还沾着之前他留下的血。
于是我又晕了第二回。
不过这次晕过去之前心情可是比第一次要快活得多。
嘿，看这个蠢货硬要老子咬他，这下好了，晕血的毛病也一起传染给他了。
***
在经历了晕了又晕的一大圈循环后，我们终于可以安生呆着了。
就是字面意思上的，安安静静并排坐着，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地安生呆着。
此时这位丧尸族里刚出现的第二个晕血者也早没了先前的喜悦，脸色越来越难看，眼瞅着跟熬了两个通宵没睡一样。
随后，他说出了变为丧尸后通过思考所说出的第一句话：“太无聊了。”
我很想笑，真的。
***
其实我以前自个儿独自呆着时，曾经思考过一件事，如果哪天能出现一个跟自己一样晕血的丧尸，是不是至少不会那么孤独。
事实却证明，对于像我们这种会动脑子的丧尸而言，孤独并不是永恒的。
无聊才是。
但如果晕血的丧尸是三个，四个，无数个呢？情况会不会有什么变化？是不是会有所谓的质变引起量变呢？
我抬起头来，看对方那副苦大仇深的表情，说不定也在跟我思考同样的事情。
正想着呢，远处又走来一个人。
活的。
我开口：“你去咬。”
他恢复了最初的便秘脸：“不，你去咬。”
“你去。”
“不，你去。”
几轮毫无意义的推诿之后，两个无聊到想死又死不成的两个丧尸一起沉默地坐在这宽广的无人区，望向那轮即将沉入地平线的落日，心中充满了愚蠢的悲伤。
呵呵。
END
碎碎念：这篇文最先的版本已经是我五年前写的了，最近我把旧稿进行了较大的修整，结果就是大家现在看到的啦，哈哈，希望大家喜欢。
这是最初版本的地址：《晕血丧尸生存日记》
